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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做了一個月順豐快遞員

文｜蘇怡杰

快遞站來了個(ge)取件(jian)者，男的(de)，二十多歲(sui)，保持刻意的(de)禮(li)貌，說：“您(nin)好，我來拿快遞，開魯路(lu)XXX弄X棟的(de)。”

沒有(you)人回應(ying)他。此地正經歷一次小型爆倉，三十(shi)平米(mi)的(de)房間里(li)堆了一米(mi)高的(de)件，人可以在里(li)面游泳，快遞(di)員忙(mang)著用(yong)軟件掃描，然后(hou)把它(ta)堆在門外的(de)車簍里(li)。

按(an)道理應該把(ba)生(sheng)鮮(xian)件先撿出(chu)來，但總有遺漏(lou)的(de)，一箱大(da)閘蟹(xie)(xie)堅持不(bu)住去世了(le)，開始(shi)散發(fa)出(chu)隱約的(de)怪味(wei)，后來演變成菜市場魚攤(tan)的(de)味(wei)道，這時已經臭不(bu)可聞了(le)，幾(ji)個快(kuai)(kuai)遞(di)(di)員七手八腳(jiao)從快(kuai)(kuai)遞(di)(di)山里把(ba)它撈出(chu)來，跟(gen)客戶打(da)電話：喂您好(hao)，您的(de)大(da)閘蟹(xie)(xie)死了(le)，請(qing)問您還要嗎，對的(de)，臭了(le)，不(bu)要了(le)？好(hao)，您自(zi)己聯系店家吧。

取件者站在一(yi)邊，又重(zhong)復了一(yi)遍：“您好，我(wo)來(lai)拿快(kuai)(kuai)遞。”仍然沒有回應(ying)。他(ta)(ta)露出不滿的(de)神色，走向最近的(de)快(kuai)(kuai)遞員王老(lao)狗，王老(lao)狗正(zheng)打算回答，被另一(yi)名(ming)同(tong)事(shi)叫住問(wen)其他(ta)(ta)的(de)事(shi)情。他(ta)(ta)又問(wen)旁邊的(de)周扒皮(pi)(pi)，周扒皮(pi)(pi)說等一(yi)會兒。于(yu)是他(ta)(ta)被晾了大概三十(shi)秒鐘。

我非常過意不去，告訴他(ta)，你得打電話給(gei)要你來取件的那(nei)個人，現(xian)在爆倉了(le)，沒有人給(gei)你找。

電(dian)話打(da)了過去，當事(shi)快遞(di)員正在(zai)外面派件，他急匆匆跑了回來，把快遞(di)找出(chu)來遞(di)給取件者，又一(yi)溜煙(yan)送件去了。

師傅告訴我，吃(chi)投訴會被(bei)罰(fa)一百(bai)塊(kuai)，但效(xiao)率不達標罰(fa)得更多(duo)些。

半小時前，站點負責人(ren)開車來把我們罵了(le)一頓，每個快遞員手機里的“豐源”軟件實時監控(kong)每個人(ren)的1h攬收率和2h派送率（一小時內攬收，兩(liang)小時內派送），在(zai)總部(bu)那里一覽無(wu)余，我們的數(shu)據在(zai)上海區(qu)處于倒數(shu)，這條信息被傳(chuan)(chuan)遞給了(le)楊浦分部(bu)，再傳(chuan)(chuan)到我們這里。

“不(bu)是(shi)不(bu)幫(bang)他找，是(shi)得把(ba)手頭交接完(wan)了再幫(bang)他找，有(you)時(shi)候就這一會兒(er)，你的(de)節奏(zou)就被打亂了，就可能會丟件。”師傅說。

“不(bu)要(yao)丟(diu)件(jian)，千(qian)萬不(bu)要(yao)丟(diu)件(jian)，”這是師(shi)傅常跟我(wo)說(shuo)的(de)(de)一句話(hua)，“寄順豐的(de)(de)東西(xi)就沒有(you)便(bian)宜的(de)(de)。”

2018年，從影視公(gong)司辭(ci)職后，我(wo)做過共(gong)享單車運維員、便(bian)利店(dian)員等城市服務行業，我(wo)想看看，是什么(me)構成了(le)我(wo)們周遭(zao)的生活。

在此(ci)之前(qian)，我并(bing)未(wei)沒想(xiang)過自己會成為(wei)快遞(di)員(yuan)，甚至，人生幾次為(wei)數不多的(de)(de)維權經(jing)歷(li)都與快遞(di)有關，不在家時接到快遞(di)員(yuan)電話，也是(shi)心理(li)壓力(li)頗大(da)的(de)(de)事情。但是(shi)一入(ru)秋，每當在商店(dian)里猶豫不決，一定有朋友勸：“等雙十一再說(shuo)。”所(suo)有人都躍(yue)躍(yue)欲試，交流著搶貨攻(gong)略(lve)，討論哪(na)家店(dian)劃算，哪(na)些是(shi)真打折(zhe)，哪(na)些是(shi)假打折(zhe)，簡直要在一天里內買掉一年的(de)(de)生活所(suo)需(xu)。于是(shi)我有了這樣的(de)(de)念頭(tou)，想(xiang)了解快遞(di)員(yuan)的(de)(de)工作。

2019年雙(shuang)十一前，我報名成為上海順(shun)豐(feng)政立點部的一名快(kuai)遞員。

“每(mei)次收派都是旅(lv)行。”當我點(dian)開工作軟件“豐(feng)源(yuan)”，首頁都會跳(tiao)出(chu)這句話：一個穿著(zhu)順(shun)豐(feng)工服的快遞(di)員(yuan)站(zhan)在樓(lou)頂，張開雙臂擁抱(bao)這城市，面(mian)前(qian)是鳥巢、央視大樓(lou)和(he)呼之欲(yu)出(chu)的朝霞。

每天會來五(wu)車貨，時間大(da)致是(shi)八點(dian)(dian)四十，十一(yi)點(dian)(dian)，兩點(dian)(dian)，四點(dian)(dian)，六點(dian)(dian)，再分給五(wu)個快遞員，大(da)家從卡車上把一(yi)盒(he)又一(yi)盒(he)大(da)閘蟹(xie)拋(pao)來拋(pao)去，互相(xiang)叫著對方的外號(hao)，王老(lao)狗、豆逼、周(zhou)扒皮。

師傅迅速地從車簍里(li)挑出幾個件(jian)：“這個，家(jia)里(li)有小孩，不(bu)要敲(qiao)門(men)，直(zhi)接打電(dian)話，這幾箱是藥，也是家(jia)里(li)有人的，這幾盒青(qing)色編織(zhi)袋，是大(da)閘蟹，生鮮件(jian)，趕(gan)緊送。”感覺到還有什(shen)么沒交(jiao)代完，看了看軟(ruan)件(jian)：“那(nei)個一萬九(jiu)的件(jian)到哪(na)里(li)去(qu)了？”

接著遞給我(wo)一個盒子(zi)，“這個是(shi)海參，一萬九千塊，不要丟了。”

我(wo)抱(bao)著盒子，好像抱(bao)著比里茲飯店(dian)還要(yao)大的(de)鉆(zhan)石，撳響門(men)鈴，有些緊(jin)張。“啥寧（人）？”“你好，快遞。”鐵(tie)門(men)隨即打(da)開，送(song)(song)貨上(shang)樓，謝謝謝謝，豐源(yuan)軟件接收(shou)。按下妥投(tou)。阿姨說(shuo)，本來要(yao)去買(mai)小菜(cai)的(de)，看(kan)到顯示已經正(zheng)在配送(song)(song)了(le)，就晚了(le)幾分鐘出門(men)。

我(wo)每天(tian)送八(ba)十(shi)(shi)個件(jian)，其中大概一(yi)半不在家，會跟四(si)十(shi)(shi)個人說你好(hao)、再見，這里面有四(si)分(fen)之一(yi)會一(yi)聲不響把門關(guan)上，或者說聲謝謝把門關(guan)上，四(si)分(fen)之一(yi)會主(zhu)動(dong)聊上幾(ji)句----抱怨和咒罵也是聊天(tian)的(de)一(yi)種。

快件包裝上的(de)備(bei)注各有不同。有買家(jia)對快遞員的(de)威脅(xie)：“請放快遞柜(ju)”，“別(bie)放快遞柜(ju)，放快遞柜(ju)投(tou)訴(su)(su)(su)。”有買家(jia)對賣家(jia)威脅(xie)：“別(bie)發(fa)中(zhong)通，發(fa)中(zhong)通投(tou)訴(su)(su)(su)”，“別(bie)發(fa)申通，發(fa)申通投(tou)訴(su)(su)(su)”，“別(bie)發(fa)百世(shi)，發(fa)百世(shi)投(tou)訴(su)(su)(su)。”萬幸(xing)的(de)是，暫時(shi)還沒有看到(dao)“別(bie)發(fa)順豐(feng)，發(fa)順豐(feng)投(tou)訴(su)(su)(su)”的(de)。

賣(mai)家給快遞員(yuan)的備注則顯(xian)得溫暖得體：小(xiao)哥辛苦啦，這是送給寶寶的小(xiao)禮物，請(qing)把(ba)微笑帶(dai)給ta，這位客戶對我們非常(chang)重要，請(qing)小(xiao)哥優先配送哦。也(ye)有(you)威(wei)脅的：此件務必送達本人手(shou)中，否則必將(jiang)投訴到底。

我送快(kuai)遞的(de)中(zhong)原(yuan)(yuan)地(di)(di)區(qu)屬于典型的(de)老社區(qu)，在(zai)楊(yang)浦東北角，這地(di)(di)方被(bei)稱為楊(yang)浦的(de)西(xi)伯利亞。二(er)十(shi)多年(nian)前很(hen)好，現(xian)在(zai)差(cha)一些(xie)。上海人喜(xi)歡在(zai)地(di)(di)段上比來比去，中(zhong)原(yuan)(yuan)一般用來跟(gen)彭(peng)浦，桃(tao)浦比，有(you)拿中(zhong)原(yuan)(yuan)和涼城比的(de)，下(xia)面(mian)人就罵了，十(shi)三(san)點，楊(yang)浦跟(gen)虹口好比伐？都是(shi)中(zhong)環外、外環內的(de)下(xia)只角，細細還是(shi)有(you)些(xie)分別，上海人很(hen)懂經。

買(mai)食材(cai)的(de)(de)(de)都(dou)(dou)是(shi)阿姨爺叔們。里面不(bu)(bu)乏很(hen)多我(wo)自己種過草，但最終(zhong)沒有(you)下(xia)單的(de)(de)(de)。正是(shi)寧波紅(hong)膏(gao)嗆蟹(xie)的(de)(de)(de)季節，我(wo)很(hen)想拆了包裝來(lai)(lai)偷吃，客人就夸我(wo)：“嗆蟹(xie)好吃的(de)(de)(de)呀(ya)，吃的(de)(de)(de)來(lai)(lai)嗆蟹(xie)，不(bu)(bu)簡(jian)單，很(hen)多外地人都(dou)(dou)吃不(bu)(bu)來(lai)(lai)。”還有(you)某家名店(dian)的(de)(de)(de)金(jin)槍魚，我(wo)興沖沖的(de)(de)(de)跟他們講，這一家我(wo)也經常買(mai)！

看到汕(shan)頭發來的快遞，包裝上寫著潮汕(shan)牛(niu)肉，五花趾(zhi)，胸(xiong)口油(you)之類，我(wo)從(cong)沒想(xiang)過，這種新鮮度要(yao)求極(ji)高的東西還可以(yi)網購。

買(mai)家(jia)是一(yi)(yi)對(dui)看上去(qu)剛(gang)退休的夫妻，我忍不(bu)住向他們搭話：“這個好(hao)吃(chi)嗎(ma)”，覺得唐突，又補一(yi)(yi)句，“我也想買(mai)。”“頭一(yi)(yi)次買(mai)，看評價還可以”，過(guo)幾天(tian)再去(qu)那家(jia)送件，爺(ye)叔搖(yao)頭，“不(bu)是熱氣(qi)的，凍過(guo)，沒火鍋(guo)店里(li)的好(hao)吃(chi)，不(bu)會再買(mai)了。”這一(yi)(yi)次他們買(mai)了發貨地日照的小鯧(chang)魚，一(yi)(yi)斤六七(qi)條的那種，其實大(da)可不(bu)必(bi)，門口小菜場里(li)多得是，價格也不(bu)貴(gui)。

上海人(ren)真的很喜(xi)歡吃魚(yu)，阿姨爺叔在小區門口以塑料(liao)袋為號(hao)，相互(hu)致(zhi)意(yi)：“買(mai)小菜(cai)啊！”“買(mai)小菜(cai)買(mai)小菜(cai)。”手里拎(lin)的都是鯧魚(yu)黃魚(yu)梅童帶魚(yu)。

說起(qi)來(lai)是(shi)沿海城市(shi)，和汕頭(tou)廈門深(shen)圳這樣的(de)(de)(de)地方比，上(shang)海市(shi)面菜場里的(de)(de)(de)小(xiao)(xiao)海魚(yu)大部分都不(bu)(bu)夠(gou)新(xin)(xin)(xin)鮮(xian)(xian)(xian)，卻也沒有冰凍過，那(nei)就還(huan)算是(shi)“熱氣(qi)”，加上(shang)黃(huang)酒蔥姜一(yi)起(qi)或(huo)蒸(zheng)或(huo)煮，倒也挺把它當條魚(yu)的(de)(de)(de)。新(xin)(xin)(xin)鮮(xian)(xian)(xian)的(de)(de)(de)雖有新(xin)(xin)(xin)鮮(xian)(xian)(xian)的(de)(de)(de)鮮(xian)(xian)(xian)氣(qi)，不(bu)(bu)那(nei)么新(xin)(xin)(xin)鮮(xian)(xian)(xian)的(de)(de)(de)也有不(bu)(bu)那(nei)么新(xin)(xin)(xin)鮮(xian)(xian)(xian)的(de)(de)(de)鮮(xian)(xian)(xian)氣(qi)，喜(xi)(xi)歡(huan)的(de)(de)(de)人(ren)喜(xi)(xi)歡(huan)，不(bu)(bu)喜(xi)(xi)歡(huan)的(de)(de)(de)人(ren)完全沒法接受，過道里鞋柜上(shang)鋪開報紙，曬滿(man)了收拾好的(de)(de)(de)小(xiao)(xiao)黃(huang)魚(yu)，姜味混合魚(yu)腥氣(qi)從窗(chuang)戶口飄到(dao)樓梯間(jian)，直沖(chong)腦門。

早晨第一(yi)波除(chu)了(le)大閘蟹，還有藥(yao)，數不清的(de)(de)(de)(de)中藥(yao)、干的(de)(de)(de)(de)草藥(yao)、煎(jian)制(zhi)好的(de)(de)(de)(de)液(ye)體成(cheng)品。收(shou)貨的(de)(de)(de)(de)都(dou)是(shi)(shi)老阿姨(yi)，拿(na)到藥(yao)挺開心，也樂(le)意跟快遞員閑聊兩(liang)句(ju)。甚至(zhi)還有中藥(yao)注射液(ye)，還有一(yi)些(xie)叫(jiao)不出名(ming)字的(de)(de)(de)(de)癌癥醫院。一(yi)次，我抱著(zhu)一(yi)盒(he)癌癥醫院的(de)(de)(de)(de)注射液(ye)上了(le)樓，開門的(de)(de)(de)(de)老阿姨(yi)，化了(le)淡妝，溫和地對(dui)我說謝謝，挺精(jing)神的(de)(de)(de)(de)樣子，我想(xiang)，“興(xing)許是(shi)(shi)她(ta)家其他人生病了(le)。”但是(shi)(shi)在和鄰居的(de)(de)(de)(de)閑聊中，又得知她(ta)家并沒有別人。

有一家(jia)的(de)海(hai)蜇(zhe)頭(tou)到(dao)了，在樓(lou)下(xia)敲門(men)沒人應，于是很常規地電(dian)話(hua)告知放(fang)門(men)口，電(dian)話(hua)里卻說：“不能放(fang)外(wai)面(mian)，放(fang)外(wai)面(mian)就沒有了，就被拿走(zou)了，我馬上過來，你到(dao)小區門(men)口等我五分(fen)鐘。”

我在樓道里晃了一圈，看到隨便(bian)哪家(jia)門口鞋架上都擺著七八成新的品牌鞋，條(tiao)件算是蠻(man)好。

“實在(zai)不(bu)好意思(si)啊(a)，鄰居壞得(de)很，二十幾(ji)年了，說(shuo)翻(fan)臉就翻(fan)臉。”一個爺(ye)叔小跑(pao)(pao)過來，斯文瘦(shou)小，氣喘吁吁，有些激動。“他們家(jia)要(yao)把煤氣灶放(fang)在(zai)走廊(lang)外面，我不(bu)同意，搞(gao)得(de)到處都是油煙，不(bu)可能的呀……最近(jin)楊浦區要(yao)搞(gao)創衛，居委會要(yao)他拆，以為是我舉報的，他們家(jia)老頭子(zi)見到我倒客客氣氣，兒子(zi)老卵(luan)得(de)不(bu)得(de)了，跑(pao)(pao)到家(jia)里來張口就罵，還(huan)威(wei)脅(xie)我……”

他講得很快，說完，把腰挺(ting)了(le)一挺(ting)：“對不起(qi)，打擾你時間(jian)了(le)，以后(hou)有快遞(di)直接打我電話，我不在(zai)(zai)這里就(jiu)在(zai)(zai)兒子那里，兒子的婚房就(jiu)在(zai)(zai)馬(ma)路對面，剛裝修(xiu)好的。”

我有些窘。“不好意思，我是看家里沒人才放門口(kou)的。”

“其(qi)實家里是有人的，我愛人，高位(wei)截(jie)癱(tan)，敲門她(ta)聽的見，沒法下(xia)床開門。”

老(lao)社區里從不缺(que)孤寡鰥獨和踽踽獨行的人。我抱著箱子按門鈴，身(shen)后爺叔(shu)跛著兩條腿，不知道是先天(tian)原(yuan)因還是后天(tian)形(xing)成的殘(can)疾，口袋里裝著電(dian)喇叭，手上還拎(lin)著一大(da)桶便宜黃酒，那一桶足(zu)有10斤。爺叔(shu)神情陰郁(yu)且不耐(nai)煩，用上海(hai)話大(da)聲說，撳格（這）一只啊(a)(a)。我沒聽(ting)明白(bai)，他又重(zhong)復(fu)一遍(bian)，更大(da)聲：撳格（這）一只啊(a)(a)！

電喇叭放的(de)(de)是千百惠的(de)(de)《走進(jin)咖啡(fei)屋(wu)》，九十年(nian)代的(de)(de)金(jin)曲，“芳(fang)香的(de)(de)咖啡(fei)飄滿小屋(wu)，我(wo)對你的(de)(de)情感依然如故(gu)。”

“豐源“軟件首頁截(jie)圖。

送件的老社區。

收件人留的條。

我使出了全身的(de)勁兒，一人高的(de)大(da)箱子只(zhi)是將(jiang)將(jiang)挪(nuo)動。里(li)面裝(zhuang)著兩(liang)百斤重的(de)狗糧。氣喘(chuan)吁(yu)吁(yu)過后，我敲(qiao)門，屋里(li)兩(liang)只(zhi)阿(a)拉(la)斯加大(da)狗沖我拼命搖尾巴(ba)，是把這兩(liang)箱東西挪(nuo)上四(si)層樓后的(de)獎勵。

最喜(xi)歡(huan)的客戶是XXX弄(nong)的施小姐。每次打電話都干脆(cui)地(di)說，放(fang)門口(kou)，掉了算(suan)我的！這種聲音對(dui)快遞員無異于天籟之(zhi)音。有次送到付件不在家，她(ta)很不好意思地(di)讓我加她(ta)微信(xin)轉賬(zhang)。

到付(fu)和代收款的件經常會搞出事(shi)端(duan)，肇事(shi)者多半是沒有財(cai)政大(da)權又(you)耐不(bu)住手癢的男人。

有(you)一次，我扛著兩箱酒(jiu)(jiu)上(shang)樓，女主(zhu)人(ren)得(de)知(zhi)要交錢，問是(shi)啥東西(xi)，一聽是(shi)酒(jiu)(jiu)，立(li)即變色，喊老公出來受審(shen)，天(tian)問三連：啥時候買的(de)(de)(de)，為什(shen)么又(you)買，買了(le)(le)(le)干啥？男(nan)人(ren)先窘迫(po)，抓耳撓腮，而后裝(zhuang)(zhuang)失憶，裝(zhuang)(zhuang)不記得(de)。是(shi)兩箱很便宜的(de)(de)(de)酒(jiu)(jiu)，茅臺鎮(zhen)的(de)(de)(de)貼牌(pai)酒(jiu)(jiu)，我沒辦法，只能(neng)幫男(nan)人(ren)一齊勸解：阿姨你看(kan)，一共兩箱，十二瓶(ping)，不到五(wu)百塊，合(he)算的(de)(de)(de)，茅臺鎮(zhen)，大品牌(pai)，招(zhao)待人(ren)也(ye)不坍臺，有(you)面子。女主(zhu)人(ren)才慢(man)慢(man)消了(le)(le)(le)怒氣(qi)，進屋找錢，男(nan)人(ren)接過(guo)，挺大方，四百六(liu)十八，給我四百七，我翻了(le)(le)(le)半天(tian)口袋，沒零錢找，“兩塊錢，小事情，不用找了(le)(le)(le)。”男(nan)主(zhu)人(ren)說。

之前有(you)傳(chuan)聞申花球(qiu)員毛劍卿因為(wei)斗蛐(qu)蛐(qu)賭博被抓了，大家只當笑話聽，那天我收到一個(ge)托寄物輕得出(chu)奇，用(yong)軟(ruan)件一查，正是蛐(qu)蛐(qu)。派送場面非(fei)常尷尬，女(nv)主人沒開(kai)門：“干什么的(de)？”“有(you)xx的(de)快遞”，沒好氣的(de)聲音隔著(zhu)門縫傳(chuan)出(chu)來，“沒這個(ge)人。”

“XXX弄XX棟，是這里(li)呀(ya)。”

“那你放門口好了”

“這(zhe)個是到付的，要付23塊(kuai)錢(qian)。”

“沒錢。”

我一(yi)時不知(zhi)如何是好(hao)(hao)，門突然(ran)呼啦打開，老阿(a)姨(yi)一(yi)把(ba)奪了(le)快遞，進(jin)房找出眼鏡看了(le)又看，咬牙切齒：“他(ta)(ta)每天玩這(zhe)個東西，還(huan)拿去賣給別人。”我試圖安慰，那是賺(zhuan)錢(qian)的好(hao)(hao)事啊，阿(a)姨(yi)冷笑，錢(qian)？我也不知(zhi)道(dao)他(ta)(ta)賺(zhuan)的錢(qian)到哪(na)里去了(le)！

“那(nei)我以后直接放快(kuai)遞(di)柜吧，快(kuai)遞(di)柜不透風(feng)，說不定就憋死了。”

阿姨不作聲。

幾(ji)天后，師傅(fu)遞(di)給(gei)我一個(ge)包裹(guo)：“這個(ge)件一定要(yao)送到(dao)手上，不然小心他投訴(su)屌你。”

我一看，又是蛐蛐。

正懷著忐忑的心(xin)情做心(xin)理準備，耳邊響起了上海話(hua)，“有沒有快遞？沒有我就去買(mai)小菜了！”是阿姨主動找到快遞站來(lai)了。

比快遞(di)員更加心急的總(zong)有其人。我(wo)(wo)(wo)接到(dao)電(dian)話，“喂，我(wo)(wo)(wo)是(shi)開魯(lu)路XXX弄(nong)XX棟啊(a)，快遞(di)什(shen)么時候到(dao)？”我(wo)(wo)(wo)愣了(le)一會兒，在(zai)車筐里翻找半天，沒有找到(dao)。

匯報給師傅，他臉色變(bian)了，“你再回(hui)憶一下自己(ji)到(dao)底送了沒有？”“不記得了，要(yao)是真弄丟了我賠就(jiu)是。”

“他的(de)快件(jian)你賠不起的(de)，都是文物(wu)。”

兩人(ren)匆忙上樓：“您確定沒(mei)收到過(guo)嗎(ma)？”老頭子頭搖的像貨郎鼓(gu)。師傅問他要過(guo)手機：“可淘寶(bao)上顯(xian)示的是已簽收啊(a)，昨(zuo)天下午(wu)四點(dian)十分(fen)。”老頭兒還是搖頭：“從沒(mei)收到過(guo)。”

師傅急得團團轉，大爺，我能進來嗎？眼睛掃到(dao)桌上放著的快遞(di)盒，眼睛亮了(le)，這不是您買的嗎，已經拆(chai)開簽(qian)收過(guo)了(le)。大爺有些遲疑，“簽(qian)收過(guo)了(le)啊？……那不好意思了(le)。”

他一個人住，喜歡(huan)在古(gu)玩論壇上(shang)買東西，從(cong)早上(shang)起(qi)床就翹首以待，把(ba)所有的時間(jian)用來等待快(kuai)遞。“以前沒發生過這樣的事兒，可能腦(nao)子不清(qing)楚了。”師(shi)傅對我說(shuo)。

十一(yi)月伊(yi)始，快遞員的存在感肉眼(yan)可及地變高了(le)。起碼(ma)六七個居(ju)民看到我就說(shuo)：“快遞小哥”，不(bu)像(xiang)和我打招呼，也不(bu)像(xiang)自(zi)(zi)言(yan)自(zi)(zi)語，像(xiang)假想給(gei)在身(shen)邊的孩子介紹，這是(shi)快遞小哥，或者看到走過來一(yi)只(zhi)鹿(lu)，說(shuo)，鹿(lu)。

源(yuan)(yuan)源(yuan)(yuan)不斷的(de)某(mou)平(ping)臺包裝盒取代(dai)了(le)大閘(zha)蟹們，同事們互相議(yi)論：“你猜他們知不知道(dao)買的(de)是假貨？”“自己花了(le)多少錢心里沒數嗎。”“也說不定，萬一買到(dao)真的(de)了(le)呢。”

十二號八點，我準時上班，發現爆(bao)倉(cang)了。任何人只消看一眼，就能明(ming)白(bai)爆(bao)倉(cang)的(de)意思(si)---倉(cang)庫裝不(bu)下了，只能堆到(dao)外面，工作強度(du)從(cong)有(you)氧運動變成了hiit。城管市容檢查的(de)來了，也(ye)沒有(you)辦法，只能大聲催(cui)促。

爆倉的(de)(de)原因很簡單：雙十一凌晨聚精會神熬(ao)夜搶東西的(de)(de)那些人此刻大(da)(da)部(bu)分不(bu)在(zai)家里。他們大(da)(da)都(dou)是(shi)獨居的(de)(de)年輕人，去上班了。

2019年(nian)的(de)(de)雙十一(yi)，各種潮牌、化(hua)妝(zhuang)品取代了(le)生鮮件。楊浦區人(ren)民最熱愛的(de)(de)時(shi)尚單品是斐(fei)樂和(he)斯凱(kai)奇(qi)的(de)(de)鞋，雅詩(shi)蘭(lan)黛(dai)和(he)蘭(lan)蔻的(de)(de)化(hua)妝(zhuang)品。八點，我用(yong)十二個印(yin)斐(fei)樂商標的(de)(de)盒(he)(he)子(zi)，六個印(yin)斯凱(kai)奇(qi)商標的(de)(de)盒(he)(he)子(zi)，以及(ji)若干件毒app包(bao)裝的(de)(de)球鞋盒(he)(he)子(zi)，幾件雅詩(shi)蘭(lan)黛(dai)旗艦店(dian)盒(he)(he)子(zi)將快遞(di)車塞(sai)滿，一(yi)個半小時(shi)后，一(yi)件貨都沒能送出去。

常(chang)見(jian)的對話如(ru)下：“您好快遞，麻煩開一下門。”

“我家沒有人。”

“那我(wo)跟您(nin)放門口？”

“可我家沒有人啊。”

“那你(ni)家什么時候有人？”

“我家現在沒有(you)人。”

也有善解人(ren)意的(de)，說(shuo)“你(ni)幫我放快遞柜吧(ba)。”可一(yi)個(ge)(ge)小區的(de)快遞柜就十幾(ji)個(ge)(ge)隔口(kou)，幾(ji)家公司分(fen)，每個(ge)(ge)隔口(kou)要交幾(ji)毛錢的(de)租賃費不說(shuo)，每天(tian)要派(pai)的(de)件(jian)數以(yi)百計，能放快遞柜的(de)從來都是極少數，更遑(huang)論雙十一(yi)了。

其實如果有時(shi)間備注(zhu)“放快(kuai)遞柜就投(tou)訴(su)”的話，備注(zhu)一下希(xi)望快(kuai)遞員(yuan)幾點配送也不妨事的。

小(xiao)區大(da)門(men)附近傳來爭吵聲，友司的快(kuai)遞員在(zai)地(di)(di)上擺(bai)了(le)大(da)大(da)小(xiao)小(xiao)數(shu)十個件，像唐僧師(shi)徒曬經，這種做法叫擺(bai)地(di)(di)攤，爆倉了(le)公司不讓把(ba)件堆在(zai)倉庫里，因(yin)為收件人不在(zai)家(jia)又送不掉，雙十一期間(jian)每個小(xiao)區都(dou)擺(bai)著兩(liang)三個地(di)(di)攤。

保安跑過來(lai)，說(shuo)不(bu)要(yao)堆(dui)在大門(men)口，“創衛”呢，領(ling)導打過招呼(hu)說(shuo)不(bu)能堆(dui)東西。“再這樣小區以后不(bu)讓你進(jin)來(lai)了啊。”快遞員堆(dui)著笑，繼續應和著，馬(ma)上走馬(ma)上走，手上加快速度理貨(huo)。

居民(min)看(kan)著我(wo)堆(dui)滿貨的電動車，談論關于(yu)雙十一的新(xin)聞，“河(he)南高(gao)速公路上燒掉一車。”“是的，年(nian)年(nian)有這個事，去年(nian)北京也燒掉一車。”他(ta)們為那些(xie)好不容易(yi)搶到東西的人惋惜，空歡喜一場了。

夜幕(mu)將至，有個女(nv)孩子提著一袋米還是什(shen)么，蹲坐在(zai)地上帶著哭腔跟男朋友打電話，“很(hen)重啊，加(jia)了一天班真的很(hen)累，你下來(lai)接一下。”

“你(ni)是哪一(yi)棟的，我(wo)幫你(ni)帶過去。”我(wo)接過米，放在車簍里，用(yong)最(zui)慢的速度滑著，往她家開去，等著男朋友下樓來。

十一(yi)點，我送(song)(song)完了(le)(le)今(jin)天的件，小(xiao)區門口還(huan)在“擺地攤”，只不過換了(le)(le)個女的看著(zhu)，背個書包，不像干快(kuai)(kuai)遞的樣子，我們對視一(yi)眼，同(tong)時笑(xiao)了(le)(le)。“要幫(bang)忙嗎(ma)？”“沒(mei)事，我幫(bang)我老公看著(zhu)，這個小(xiao)區沒(mei)有(you)快(kuai)(kuai)遞柜，每(mei)趟都(dou)要爬樓。”“快(kuai)(kuai)送(song)(song)完了(le)(le)吧？”“對啊(a)，還(huan)有(you)最后一(yi)趟就回家了(le)(le)。”

雙(shuang)十(shi)一(yi)來得快去得也(ye)快，十(shi)七號一(yi)過(guo)，工作節奏陡然慢了下來，午后給人(ren)夏天的(de)感覺，二樓有人(ren)在練琴，天空之城什么的(de)，不很流暢，但像是從云端(duan)傳來的(de)，小區里的(de)狗也(ye)挺夏天，漠然，但信任人(ren)，躺在馬路轉角處，不擔(dan)心人(ren)從它身上壓(ya)過(guo)去。

年(nian)輕人去上班了(le)(le)，老年(nian)人大概都在午睡，安靜極了(le)(le)，好像一(yi)個人都沒(mei)有，有時(shi)候又讓人驚訝小區里(li)(li)居然有如(ru)此之多(duo)的(de)人，天上飄了(le)(le)幾(ji)滴小雨，大家像蘑菇一(yi)樣從樓(lou)道里(li)(li)冒出(chu)來收衣服，可(ke)沒(mei)多(duo)久就出(chu)太(tai)陽了(le)(le)，有幾(ji)位手(shou)拿(na)叉(cha)棍姍(shan)姍(shan)來遲(chi)的(de)，神情有些失望，“不(bu)落了(le)(le)？”“不(bu)落了(le)(le)，太(tai)陽出(chu)來了(le)(le)呀(ya)。”

雙十一(yi)時只能在小區門口擺地(di)攤(tan)。

這份工作使我明白了快遞員為什么(me)總(zong)是形色匆匆，不(bu)能好好說話(hua)，以及做不(bu)到每次回應(ying)客戶的(de)禮(li)貌。

件送多了(le)人會迷糊，不只是因為不熟悉(xi)路(lu)線，過(guo)于疲勞(lao)也(ye)會出錯，雙十一第二(er)天我就派錯了(le)件，幸(xing)好(hao)被人家從(cong)窗口叫住。

友司的快遞(di)員(yuan)就沒有那(nei)么幸運了(le)，他送(song)錯(cuo)件打算賠償私(si)了(le)，客人(ren)卻(que)執意(yi)投(tou)訴(su)，被罰了(le)三(san)百塊，“那(nei)個(ge)人(ren)還是跟我(wo)一個(ge)省的，上(shang)海人(ren)其實挺好(hao)，我(wo)們那(nei)個(ge)地方(fang)的人(ren)我(wo)自己知道。”他自嘲(chao)道。

如(ru)果你做(zuo)好了吃(chi)苦的(de)準備，比如(ru)欠(qian)了幾萬塊錢的(de)網貸、打算攢(zan)二(er)十萬結(jie)婚或者開個店(dian)(dian)，快遞(di)員這份工作并沒有那么可(ke)怕，一天送兩百個件，大(da)概六(liu)十個需要爬樓梯，按平均爬四層算，一層樓大(da)概有二(er)十個臺(tai)階，付(fu)出(chu)的(de)代(dai)價就(jiu)是四千八百級(ji)臺(tai)階和風吹日曬。大(da)部分基礎行業的(de)工資都很低，餐廳服(fu)務員四千塊不到，便利(li)店(dian)(dian)營業員站(zhan)十二(er)個小(xiao)時，把(ba)貨物搬(ban)上搬(ban)下，每月能掙五千多，不包吃(chi)住(zhu)，快遞(di)員的(de)工資相(xiang)對要高，但在(zai)體力之外要求相(xiang)當程度(du)的(de)靈活(huo)和記憶力，否(fou)則(ze)會賠得褲(ku)子都不剩(sheng)。

雙(shuang)十一(yi)結束后，我的軟(ruan)件上(shang)有(you)四個(ge)(ge)件一(yi)直沒處理，等點(dian)部來人才反應過來，有(you)一(yi)個(ge)(ge)是已(yi)經送到但忘記(ji)點(dian)妥投，還(huan)有(you)三個(ge)(ge)下(xia)落不明。

我(wo)(wo)被叫進主管(guan)辦公室(shi)，為了一(yi)件頭(tou)疼的事(shi)情：給客戶理(li)賠。首先，得確定商(shang)品的合(he)理(li)價值，從(cong)軟(ruan)件里我(wo)(wo)得知丟(diu)的是一(yi)件照衣(yi)鏡，那東西(xi)有兩米長，我(wo)(wo)無法(fa)想象自己是怎么丟(diu)的。

主管正(zheng)在(zai)電(dian)話里處(chu)理(li)一起(qi)投訴，聲音慢(man)條細理(li)。“這(zhe)個(ge)(ge)人呢，可能不(bu)適合做快遞員，脾氣不(bu)太好，他不(bu)會再(zai)負責你們這(zhe)個(ge)(ge)區域(yu)的配送。”調換站點不(bu)是一個(ge)(ge)敷衍了事的處(chu)罰，一兩個(ge)(ge)月的收入會大受影響，如果(guo)次數多了還會被解(jie)除勞動合同。

我問主管，萬一快遞員一走了之怎(zen)么辦。“招聘的時候，有案底的我們不會要。”他回(hui)答。

丟件(jian)的事情(qing)其實每天都在發生。談話中(zhong)，倉管(guan)(guan)走進辦(ban)公室，告訴主管(guan)(guan)，某(mou)位快遞員有兩個件(jian)找不到(dao)了，說是報遺失。“是直接從他(ta)下個月工資(zi)里面扣還是？”“馬上報。”主管(guan)(guan)點頭。

現在，淘寶上已(yi)經找不到我丟失的那件商品，可能雙十一后就下架了。主(zhu)管略(lve)微沉吟了幾秒鐘，撥通店(dian)鋪的客服電話：“這(zhe)是我女朋(peng)友的快遞，想問(wen)一問(wen)這(zhe)個多少錢……幫(bang)我查(cha)一查(cha)訂單號也(ye)行……我想重新買(mai)一個，所有的信息(xi)說(shuo)出來都不行？”

頗費了(le)一番(fan)心(xin)思后，客服還是(shi)把那件商(shang)品(pin)鏈接發了(le)過來(lai)，198元。

另一票丟的(de)(de)是文件，主管拿(na)起(qi)話筒，柔(rou)和緩慢，我(wo)(wo)從(cong)未見過這種幾乎一字(zi)一字(zi)蹦出來(lai)的(de)(de)語速(su)：“對不(bu)起(qi)啊，我(wo)(wo)是順豐(feng)快(kuai)遞(di)，因為快(kuai)遞(di)員的(de)(de)疏忽，把您的(de)(de)件遺失了，對不(bu)起(qi)，對不(bu)起(qi)，我(wo)(wo)們現在征(zheng)求您的(de)(de)意見，考(kao)慮怎么(me)樣(yang)給您補(bu)償回來(lai)”

對方告訴我們(men)，那是一(yi)份簽好(hao)字的(de)(de)(de)(de)(de)合同(tong)，重新(xin)簽字需要產(chan)生一(yi)些交(jiao)通費用，要求賠償兩百(bai)塊現(xian)金，以及(ji)以順(shun)豐的(de)(de)(de)(de)(de)名義開(kai)遺失(shi)證明，避免合同(tong)晚寄到所可能產(chan)生的(de)(de)(de)(de)(de)責任。主管爽(shuang)快(kuai)的(de)(de)(de)(de)(de)答(da)應了第一(yi)個要求，對于第二個要求，他(ta)(ta)斟酌了片刻，走進(jin)更深處的(de)(de)(de)(de)(de)單(dan)間，里面坐(zuo)著點(dian)部最高領(ling)導(dao)，一(yi)個穿白襯衫的(de)(de)(de)(de)(de)人，他(ta)(ta)從未和我們(men)快(kuai)遞員直接講過話。“不(bu)能寫，這個不(bu)能寫，得換一(yi)種方式。”領(ling)導(dao)說。

最(zui)后寄出去(qu)的(de)證明是這(zhe)樣的(de)：

本人(ren)蘇怡杰(jie)，順豐工號xxxxx，在上海市楊浦區xxx村派(pai)送單號為(wei)xxxx的一(yi)票文(wen)件時(shi)，因個人(ren)失(shi)誤，導致快件丟失(shi)，無法(fa)找回(hui)，特此證明。

我(wo)在上面按上鮮紅的手印。

到雙十二結束的(de)時(shi)候(hou)(hou)，我走在(zai)(zai)小區(qu)里(li)再也不(bu)會搞錯門洞，我知(zhi)道(dao)每(mei)個小區(qu)，每(mei)棟(dong)樓，每(mei)扇窗戶里(li)飄出的(de)味道(dao)都不(bu)一(yi)樣。十二月，梧(wu)桐(tong)樹已(yi)經枯了(le)，行(xing)道(dao)上還是能(neng)看到綠色，暗(an)淡的(de)綠色，它們是些常綠樹，它們身(shen)上吸滿了(le)行(xing)道(dao)的(de)灰(hui)塵。人們處在(zai)(zai)因為(wei)冬(dong)天(tian)(tian)尚未真正到來而期待冬(dong)天(tian)(tian)的(de)時(shi)間里(li)，迫不(bu)及(ji)待地等候(hou)(hou)歲末圍(wei)爐。

歲末最(zui)后幾天，我(wo)被安排(pai)進負責人的(de)辦公室(shi)打掃(sao)衛生，雙(shuang)十一(yi)大戰(zhan)的(de)獎狀和誓師(shi)大戰(zhan)的(de)合照掛(gua)在(zai)正中央，不(bu)顯眼的(de)另(ling)一(yi)端貼著歷年來的(de)交通事(shi)故(gu)記錄。

2019年(nian)下(xia)半年(nian)，順(shun)豐(feng)上(shang)海區域至(zhi)少出現過兩次重大(da)人身傷亡事(shi)故，其中一次就在楊浦區，相鄰的江灣站點，9月(yue)22日下(xia)午三點，天(tian)氣晴，一位21歲(sui)的快遞員在黃興(xing)路的自行車(che)道上(shang)撞倒了(le)一位上(shang)海籍老年(nian)女性，雖然時速只有二十公(gong)里，受害者八十九歲(sui)的年(nian)齡足以導致最(zui)糟糕的結果(guo)，大(da)半個月(yue)后，她在醫院去世。

我(wo)想(xiang)知道事情的結局。順著手機號添(tian)加了(le)這位面臨牢(lao)獄(yu)之災的快遞員(yuan)的微信，沒有被(bei)通過，他的網名叫流浪人。

另一次事(shi)故中，吃虧的一方掉了個兒，源(yuan)深站(zhan)點(dian)的快(kuai)(kuai)遞員在過馬路時(shi)闖紅燈，被一輛汽(qi)(qi)車(che)撞(zhuang)到(dao)，汽(qi)(qi)車(che)沒有什么問題，快(kuai)(kuai)遞員被送到(dao)了重癥監護室。我也試著加了當事(shi)人微信，同樣沒有被通過。

辦(ban)公(gong)桌另一(yi)端放(fang)著一(yi)摞求職申請表，扉頁(ye)是(shi)一(yi)位生(sheng)于(yu)2000年(nian)的(de)(de)青年(nian)，期(qi)(qi)望月(yue)薪是(shi)7000-8000，不久后(hou)(hou)他應(ying)該能拿到這個(ge)數字，家(jia)庭成員只填(tian)(tian)了(le)母親的(de)(de)名字，他曾在河南信陽某初中(zhong)和某高中(zhong)學習過(guo)，畢業后(hou)(hou)，在上海(hai)一(yi)家(jia)火鍋店的(de)(de)后(hou)(hou)廚工作(zuo)了(le)幾個(ge)月(yue)，短(duan)短(duan)一(yi)兩行字，沒能把(ba)簡歷填(tian)(tian)滿。母親的(de)(de)工作(zuo)經歷那一(yi)欄里是(shi)：上海(hai)松江某某公(gong)司，財務，2010-2019年(nian)，是(shi)啊，2010-2019年(nian)，在漫長到缺席整(zheng)個(ge)青春(chun)期(qi)(qi)的(de)(de)分別(bie)之后(hou)(hou)，他們終于(yu)生(sheng)活(huo)在同一(yi)座(zuo)城市了(le)。

—— 完 ——

題圖為作者(zhe)送(song)快件時。本文圖片均(jun)由作者(zhe)提供(gong)。

拓展知識：